狭小的楼道里,有一瞬间沉默。
    云词在这片有点尴尬的沉默里,又说整个专业只有我一个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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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觉得情况变得更尴尬了。
    云词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阿姨说的四个字,应该是没有,因为隔着门,他开门的时候,那阿姨话音刚落下。
    所以现在怎么办。
    要当没听见吗。
    他现在很乱,所以没有发现虞寻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对方拎着袋子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些,然后再下一刻,他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
    “进来吧,”虞寻侧过身,让开一点距离,最后说,“看看你的卷子。”
    “”
    很离谱。
    更离谱的是,他还真把卷子带身上了。
    云词有点恍惚地进门,忘了问要不要换鞋,虞寻也没记起这茬。
    进门后他看着陌生的房间陈设,居民楼虽然很有年代感,但是家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客厅摆着张木质餐桌,桌角用软垫包着,餐椅上仔仔细细地垫了垫子。阳台种了两棵绿植,电视机声音很轻。
    然后他坐在布艺沙发上,把卷子掏出来,搁茶几上,虞寻坐在他边上,两个人并排对着那张满分卷子。
    过了会儿。
    虞寻说“考得不错。”
    云词“废话。”
    虞寻又说“题目不难。”
    云词表示默认。
    然后虞寻拎起那张卷子,恢复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说“不过如果我在,就不止一个满分了。”
    坐了会儿后,云词有点熟悉陌生的环境了,加上虞寻的语气也变得熟悉起来,他像以前一样冷声回怼“你说谁那个考前还求着问题目的么。”
    “考前不耻下问怎么了,”虞寻说,“最后拿的满分就行。”
    云词心说这人有没有缺考的自觉,他脱口而出“都没来考试,上哪儿拿满分。”
    刚回温的气氛因为这句冲动说出口的话,又降了下去。
    虞寻放下那张卷子,过几分钟才说“家里有点事”,他话刚说完,紧闭的卧室门里突然有了动静,很重地“咚”声,听起来像什么重物在敲击地面。
    闻言,虞寻来不及继续往下说,他熟练地、拿起一串钥匙,飞奔过去拧开卧室门。
    开门后,云词看到那个记忆里见过一次的女人,过去几年,女人的样貌略有些改变,头发剪短了。如果刚才对门阿姨不提这事,他来了虞寻家,见到她,也不会把她和记忆里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对上号。
    女人原先坐在沙发椅上,手脚被绑着,刚才的动静是因为剧烈挣扎,于是整个人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
    她刚醒,就开始挣扎,嘴里说不全话,胡乱说了几个字之后,变成了尖叫。
    尖锐的、混乱的。
    尖细的声音从半掩的门里传出来。
    云词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但虞寻很平静,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他蹲在她面前,把绑住她手脚的软布解开,然后熟练地张开手,把女人拥进怀里“别害怕,我在。”
    “刚刚吃了药,再等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虞寻声音很低,带着点他平时没听过的温柔,但这份温柔里还是有独属于他的戏谑“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姑姑。”
    下一句“他考试考了满分,是不是很厉害。”
    女人尖叫声渐渐停了,但嘴里又开始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天。天。”
    云词怀疑这个字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甚至都分不清是天还是其他众多同音字之一。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实在太混乱了。
    虞寻却依旧熟练地接过她的话,聊天似的和她说“今天天气么,天气挺好。明天会下雨,能看彩虹了。”
    女人又说“窝、我”
    “你没事,”虞寻说,“再睡一会儿,睡醒就会好起来了。”
    “话。”
    “花么。家里没有。喜欢什么,晚点去买。”
    “”
    云词发现任何没有逻辑的字眼,虞寻都能接上话,好像两个人真在对话一样。
    就像平时他和虞寻说话,也经常觉得他怎么这么能胡扯。
    几番对话之后,这个让人慌乱无措的“意外”情形在虞寻的安抚下,慢慢缓和下来。只是女人每次看到他,可能是没办法接受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情绪又会激动起来。她手边刚好有个瓶装的什么东西,情绪激动下,往云词的方向砸去。
    之后又过一会儿,女人终于又睡着了。
    虞寻把人安置在床上,然后又出来,关上了卧室门。
    他关上门,转过身。
    正好对上站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帮个忙,结果被墨水瓶洒了一身的云词。
    虞寻“你衣服。”
    “没事。”云词说。
    窥见别人家事,总归尴尬,他又尴尬地说了句废话“这你姑姑”
    虞寻“嗯”了一声,没有避讳,只是一笔带过地说“以前出了点事,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云词站在门口,像个意外闯入者。
    眼前的虞寻,和高中时候那个虞寻微妙地重叠起来。
    那个高中让教导主任特别头疼,哪儿都好,就是行踪经常成谜,甚至会在大事上掉链子的虞寻。
    说好的周一升旗仪式演讲,人没了。
    月考,人突然没了。
    军训,人突然没了。
    素质教育,人突然没了。
    去哪儿了,不知道。下次还犯吗,不好说。
    他去老师办公室时,有次撞见过严跃找虞寻训话。
    准确来说不是他撞见的,是他们班男生把他忽悠去办公室,为了让他欣赏死对头被训话时的“惨状”。
    他
    当初刚进去,就听见严跃说“你有什么可以和老师说”
    虞寻眼里带上一点儿疲惫,少年心性骄傲,什么都不肯说“别问了,老师。”
    “”
    然后严跃眼睛一扫,扫到他“云词你来凑什么热闹,谁喊你来的,赶紧回班”
    云词回过神说“我那时候,不知道她是你姑姑。”他指公园报警那次。
    虞寻“我知道,后来想找你道谢,你带着七班的人把我赶出去了。”
    “”
    虞寻提醒“小卖部,鸡腿。”
    虞寻的视线一直落在云词身上,视线穿过时空,想起那会儿他们已经“交战”快一年。他带着几盒鸡腿过去道谢。
    还没走到一班门口,一班就有人开始喊
    “词哥,他们七班的杀过来了”
    “不知道今天过来干嘛,还拿着鸡腿,我知道了,今天小卖部鸡腿限量发售,排队都买不到,他这是特意买了过来羞辱词哥”
    “管他来干什么,连人带鸡腿一块轰走,回他们那栋教学楼去。”
    “”
    他和云词之间,有话总是没办法好好说。
    一如高一最开始,他也试图解释过。
    “哦,找错人了,”那时候的云词冷着脸,顺便挤出一声冷笑,“扯,接着扯。”
    “”
    云词察觉到虞寻的视线,移开眼,又问“她经常这样”
    虞寻“偶尔,不定期。怕她出事,顾不上请假。”
    这个“顾不上”,背后估计还有“不方便”的因素。
    高平阳肯定会刨根问底,就像当初严跃那样。
    “去过医院么。”
    “去过,心理问题,只能靠药物干预。”
    “也试过住院,”虞寻又说,“但是她更喜欢在家里。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后来医生也建议出院治疗。”
    “”
    云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问“那你爸妈呢”,但是话到嘴边,又隐约觉得是另一个不该提及的话题。如果他爸妈在,他还需要自己照顾姑姑,高中就开始打工么。
    虽然总说进入大学后,各自的人生世界都在慢慢展开着,但虞寻的世界是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
    两人交战多年,虞寻是个他特别熟悉,同时又完全不了解的角色。
    虞寻提醒他“闭寝了,你今晚睡哪儿。”
    两人之间少有这种堪称和平的对话。
    云词没觉得闭寝是件事“我翻回去。”
    这人不就经常晚上翻墙回去,虽然他没翻过,但听起来应该不难。
    然而经常翻墙回去的虞寻本人沉吟两秒“你没发现这几天我没翻了吗。”
    云词“”
    虞寻“翻太多次,宿管大爷抓不到
    人,前两天连夜砌墙,那堵墙现在高得我都翻不过去。”
    hei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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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山更有一山高是吧。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于是云词也陷入沉默“那我”
    他想说“那我自己出去找个地方住”。
    虞寻打断说“你虽然带考卷了,但应该没带身份证出门,住不了酒店。”
    “”
    “住这吧。”
    云词实在说不出“我睡大街”这种逆反的话来应对现在的情况,最后他默认了这个噩梦般的事实。
    半小时后。虞寻家客厅。
    拒绝睡卧室的云词缩在他家沙发上,身上那件外套脏了,被他叠起来搁在地上,虞寻在浴室里洗澡。一切展开从阿姨说他“见义勇为”开始,照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手机震动。
    罗四方找到人了吗,我找人帮你替寝了,放心没记名
    yc嗯
    罗四方什么情况啊到底
    云词想了想,没回。
    罗四方又发不过不管怎么说,找到了就好。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后,云词的思绪跟着飘了起来,他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太过巧合的字,四个字不断循环播放,并且隐隐指向某个不可能的猜测。
    这个世界上见义勇为的人那么多。
    每天都有人扶老奶奶过马路。
    以前西高,严跃还专门设立了“雷锋”奖。专门奖励那种在学校里做好人好事的学生,没准虞寻暗恋的那个人是哪个拿过雷锋奖的女生。
    他应该是虞寻最讨厌的人才对。
    云词想到这,浴室的门开了,虞寻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拐进卧室拿了什么东西。
    再出来,正漫无目的刷着手机的云词眼前忽然一暗
    一件外套忽然罩下来。
    他把衣服拽开一点,抬眼,看到虞寻半截下颚。
    “你衣服脏了,”他说,“明天先穿我的。”
    云词下意识拒绝“不用。”
    然后他顿了下,在“我冻死”和“外套脏了也能穿”之间不知道该选哪句。
    客厅灯有点暗,虞寻眉眼也跟着暗下来。
    他已经恢复成学校里那副很欠的模样“哦,这么不敢穿我外套,是怕”
    虞寻话没说完,云词也猜到他后面会说些什么找揍的屁话,但他莫名想到那句“见义勇为”,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忽然打断说“我怕什么。”
    他五指不自觉收紧“外套而已。”
    “虽然有点嫌弃,”他又说,“谁会怕穿件外套。”
    次日早课。云词踩着点到教室。
    他在他们法学教室后排,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流子也扫了他一眼,估计是担心他大哥,一早上来他们教室蹲人。
    只是流子扫过一眼,又扫了一眼。
    然后又一眼。
    云词“”
    这人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没去管,蹭边上人的课本开始听课。
    流子在后面一直盯着他,然后低下头,掏出手机。
    备战群
    流子兄弟们
    流子看到这件外套没有。
    流子图片
    群成员一呼百应。
    怎么流哥,又要打架了
    流程好熟悉,他俩又干起来了
    这回在哪儿,哪个巷子,这次我们集结的速度肯定比上次更快。主打一个抢占先机。
    流子不是
    流子认认真真打字这外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虞哥也有一件。
    他接着打这小子,特意买一件同款,搞撞衫战术,想让我们虞哥知道谁才是更适合这件衣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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