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宿舍楼大堂,闻声而来的高平阳在咆哮
    “谁买的大冰箱,还想炸寝室啊不是,这冰箱是怎么拖进来的”
    李言作为他们寝室代表,被高平阳揪着脖子,他解释说“就装纸箱里带进来的。”
    高平阳“宿管没查”
    李言“我骗大爷说是雕塑系的专业课作业,我做了个断臂维纳斯,石膏体很脆弱,不方便打开给他看。”
    “”
    “你雕塑系”这跟高平阳记忆里的李言对不上号。
    李言“都说了是骗。我的专业当然也是瞎说的。”
    “”
    一阵沉默。
    只有流子短暂抛弃了敌我立场,不由地鼓掌赞叹“牛逼,这波算你厉害。”
    兵荒马乱间,云词发现周遭少了一个人。
    虞寻不在。
    从学校回家的这段路,虞寻走过太多次了。
    以前,这段路是从西高开始。
    西高学校后门的墙可以翻,中午会有学生翻出去吃饭,也有人翻出去买东西,他不在这种课间翻墙,翻墙的时间取决于什么时候接到邻居阿姨,或者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七班其他人,甚至老师都已经习惯教室里突然空了一个座位。
    严跃也因此把他当重点观察对象,每天盯着。
    现在是从南大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赶回去。
    但对他来说,这两段路没有什么区别。
    虞寻不知道虞莹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整个人习惯性紧绷着。
    直到快下车,他才想起来没跟云词说一声。
    他低头去看手机,准备发消息。
    看到云词给他留了两句话。
    yc赶不回来的话
    yc:明天帮你请假。
    这两句话,什么都没问,但又什么都说了。
    到站后,虞寻跑下了车,拐进小区里,又一路飞奔上了楼。他做这一系列动作已经不需要思考,像某种条件反射,跑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站在家门口。
    他甚至还怀揣着一丝希望想,这次应该不会太严重。
    医生都说好转了。
    快好了。
    上次虞莹给他打电话,还说她最近在画画,画阳台的那盆花。下次他回来给他看。
    然而钥匙转动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不小心踩在一张纸上。
    整个房间都是暗的。
    没有开灯,蜷缩在角落的女人听见动静后疯狂尖叫起来,撕裂耳膜般的尖叫持续了很久。
    虞寻没再往前迈步,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连声音也放轻“是我。”
    女人仿佛没听见。
    虞寻想伸手“我回来了,别害怕。”
    女人叫得更加撕心裂肺。
    她整个人状态极端且混乱,控制不住地伸手,摸到边上的小摆件,然后往虞寻出声的方向胡乱砸了过去。
    视线不明朗,虞寻没能避开。
    摆件顶上尖锐的部分划过他额角,但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毫不在意。
    虞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嘶哑地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字“别。”
    别。13”
    别过来。
    “别。”
    你别过来。
    “”
    有那么一刹那,虞寻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虞莹精神状态还正常,也比现在年轻,还是少女模样。
    他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老人家年事已高,生活不方便,再之后,虞莹就出现了“我能带他,带他转出去读书。我们那的中学比这里好,反正我也没孩子,以后他给我养老。”
    奶奶躺在藤椅里,愁着脸“说什么傻话,你还没结婚,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虞莹笑着说“那正好,要是别人因为这个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
    她又扭过头,看着边上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说“你跟不跟我走”
    对他来说,虞莹是姑姑,但却更像母亲。
    一个年轻女生带着个快十岁的孩子,确实很不容易。
    甚至背后还经常被人造谣说闲话“她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就有孩子了,背后指不定多乱。”
    那时候的虞寻还不懂什么叫为人处世,他从小没爹没妈,野惯了。
    虞莹常教育他“做事别冲动。”
    虞寻听话并不是虞莹的教育起了什么作用,而是他发现最后烂摊子还是虞莹去收拾别人背地里说了她闲话,但她还得去好声好气跟人说话,因为这个人是他们房东,而这套房子是虞莹目前能力范围内为数不多能租得起的了。
    “以后我养你。”
    “我照顾你。”
    虞寻常常对她说这两句话。
    虞莹不当回事,笑着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虞寻在她面前还会装装酷“等我赚钱了。”
    虞莹随口应道“行啊。”
    然后她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他额头,调侃,“小小年纪已经学会画饼了。”
    再后来,虞莹恋爱了。
    两人很快结了婚。
    那个男人最初表现得一切正常,说自己是做生意的,也确实陆陆续续给虞莹买过不少东西。
    虽然也有人提醒“还是多观察观察吧,你带着个孩子,他就真没意见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但正常人都会介意,碰到这种不介意的反而这事我总觉得怪。”
    一语成谶。
    过了不知道几小时,虞莹终于筋疲力尽。
    虞寻找时机靠近,给她喂了药,她这才安静下来。
    他喘了口气。
    刚才漫长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也在跟着喊叫,只不过那些声音被掐断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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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才起身去开灯,收拾房间。
    屋子里很乱,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画。
    纸上的画能看出画的时间段不同,刚开始还被人用彩色画笔一笔一划地画着,然后到下一阶段,大片大片的黑色笔迹在上面胡乱划着。
    一道,一道,又一道。
    像一道道伤口。
    顺着这些黑色笔迹,他脑海里闪过另一些片段。
    初中,虞莹结婚后,他开始住校。
    虽然虞莹和他说过可以住在家里,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坚持搬了出去。
    搬出去之后,他和虞莹联系减少。
    等发现她精神变得异常,已经是他初三毕业、正要升高中的时候。
    “他打你,警察为什么不管”
    “明明报警了,他们都来了,为什么不抓他。”
    回应他的,是虞莹的尖叫。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个人想要的。
    她这个状态,走不了了。
    最后,虞寻看着她说“我带你走。”
    以后我养你。
    我照顾你。
    曾许诺过的这一天来得很意外,不是在他成年后,也不是带着虞莹享福,而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带着她“逃跑”。
    现在回想,那时候他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想着带虞莹重新找个地方住,照顾好她,让那个人找不到就行了。
    在西高的前两年,他也的确这么过来了。
    虞寻安静地把画收起来后,虞莹原先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起来,她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他到底去哪儿了。”
    “他现在在哪。”
    虞寻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虞莹手指紧抓着他的衣服,不小心连带着把他脖子里那条黑绳项链也给拽住了,她手指越收越紧“你高三的时候和我说,他自己犯事,被追债的找上门,他离开我们了,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
    黑绳被拉扯,虞寻的脖子被一点点勒住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眼神有点黯“是真的。”
    这话没有作假的成分。
    只是话并没有说全而已。
    虞莹亲手带大的孩子,什么性格她再了解不过,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其实认真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
    她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告诉我。”
    虞寻沉默。
    虞莹继续追问“说话,回答我。”
    没有了刚才的混乱和尖叫,房间里格外安静,秒针转动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等秒针转过一圈,虞
    寻才说“追债的人,是我联系的。”
    “”
    虞寻把话说完“事是他自己犯的,那帮人本来没找到他,我给他们打电话。”他顿了下,又说,“我还跟他们说,杨威身上有很多钱。”
    那时候他很快意识到,他没办法这样带着虞莹一直躲下去,当初的想法太过幼稚,什么都没有考虑。
    除非让那个人消失。
    那个人最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欠了这么多钱,被找到的话,大概率就回不来了。
    他买了一张电话卡,去学校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平静,回教室之后,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和流子他们打了一局卡牌,只是捏着卡牌的手指僵直。
    他感觉到自己又一点点和现实接轨,手指逐渐恢复知觉,是从七班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开始。
    “一班云词带着人过来了”
    “他过来干嘛又找事”
    “好像是文明班级评选,这周轮到一班的他们。”
    “”
    那天云词袖子上套了个红色的标,是西高评选员的象征。他带着一群人进班,不像是来评卫生的,像来打架。
    云词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有点拽,走到他面前。
    然后伸手,抽走了虞寻手里捏着的那张牌“违禁品,扣一分。”
    流子暴起“什么玩意儿就违禁品”
    云词“卡牌,娱乐产品。自己翻校规。”
    流子非常不服气“你们班就不玩”
    云词捏着卡牌,看向他,声音很淡“玩啊。”
    他又说,“但我们班藏得好。”
    “”
    虞寻手里猛地一空,情绪被强行打断,抽离回现实。他回过神,捏了下手指骨节,这才感觉整个人状态慢慢地回落下来。
    见某人反应这么平淡。
    云词不太适应,又特意针对虞寻问了句“你没意见”
    虞寻往后靠了下“没意见。我们班本来也不文明。”
    秒针还在滴滴答答转动。
    得到答案后,轮到虞莹沉默了,她静默很久之后,掐着手掌心突然说“我好像看到他了。”
    “”
    “他回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她看向窗台,“窗外,楼下。”
    有一阵寒意,从手指开始,细细密密地,针扎似的泛起。
    “叮。”
    是手机接收到消息的声音。
    虞寻有种莫名的预感,右眼跳了下。
    划开手机点进去,还是那个陌生手机号。
    陌生短信。
    对方一连发了三条。
    是不是
    以为我死了
    你以为能弄死我。
    这个说话
    风格太熟悉了,和当年收到过的无数短信极其相似。
    你们在哪。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们了是吧。
    两年前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
    虞寻忽然有点喘不上气,他抬手把衣领扯开一点,指腹在摸到脖子里那条黑绳项链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窗外,沉闷多日的天气被惊雷划破一道口子。
    轰地一声后。
    锋利的雨滴直直砸下来。
    与此同时。西城高中。
    老师办公室里。
    刘家宇站在严跃面前,垂着头“老师,我手机。”
    严跃“最近期中考,都在忙着复习,你上课还玩手机。”
    刘家宇有苦难言“我说我是为了学习,你会信吗。”
    严跃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八分钟。”
    刘家宇“”
    严跃平静地看着他“还来得及再编一个理由。”
    刘家宇“”
    他一个学渣,头一回开始认真学习,头悬梁锥刺股,凌晨天没亮就爬起来做题,起得比鸡都早,他受不了这种曲解。
    刘家宇猛地伸手,手伸得很长,把严跃面前的手机又重新捞了回来。
    他一边躲严跃的“攻击”,一边以极快的手速解锁手机,然后把他和家教的聊天框调出来“我真的在学习我每天三点半爬起来做题我有一句假话我这次期末考还考倒一”
    严跃嘴里喊着刘家宇的大名,伸手去拿边上讲课用的尺“你把手机给我放”
    话没说完。
    因为刘家宇把手机屏幕怼到了他面前。
    “我家教,”刘家宇迫切地强行证明自己,“你自己看。”
    严跃定睛看去,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头像。
    还有家教的微信名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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