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不是神。

    年轻的少女每天冲他笑盈盈,每天宋平长,宋平短,他一对上她的眼睛,就能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一日,一日,又一日,他怦然心动。

    这一步,为色诱。

    色诱只是引子,她真正的后招还没开始。

    没多久,她带着丫鬟离家出走,理由是:她不要嫁给爹娘相中的男人,要自己相中的才肯嫁。

    他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作主,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自己相中的道理。

    他心说这个贺湛英胆子太大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哪曾想,她伤好后来上课。

    课结束后,她不肯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宋平,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有。

    可他不敢说。

    因为一个在云端,一个地上。

    她等不到回答,又问:“如果有,你会为了喜欢的人,和所有人对抗吗?”

    不会。

    因为他不想让爹娘伤心。

    爹娘让他娶谁,他一定娶谁。

    最后,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宋平,如果我有喜欢的人,我会为了他,和全世界对抗的,你信不信?”

    “我本来不相信的,打死都不相信。”

    宋平铁锈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湛英,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凭什么我宋平的运气会这么好?她是在闹着玩的,不能当真,一定不能当真,哪曾想……”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是他在贺家过的第二个上元灯节。

    书温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

    窗外,少女拎着一只花灯,唇冻得有些发白,应该站了许久。

    “其实,送花灯只是个借口,我……宋平,等你高中以后,娶我好不好……”

    她说完就走,他却是一夜无眠,身上像被点了一把火似的,茫茫然,又灼灼然。

    第二天就病了。

    听到他生病,她就跑来说。

    “宋平,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若想拒绝我,也可以直说,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其实,我也坐立不安,也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宋平,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你只管好好读书,来年春闱高中,余下的……只管交给我。”

    他不理。

    他有自知之明。

    几天后,他病好了,她又跑来说:“宋平,听见你病好,我昨儿夜里才睡了一个好觉。”

    他还是不理。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有几斤几两。

    又过几天,她再来逼他。

    “宋平,你不敢看我,不敢和我说话……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咬破了,咬出了血,还是不理。

    高门,低门;

    千金大小姐,落魄书生;

    他何德何能?

    最后她没辙了,直接把他逼到角落里,“宋平,求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说着,一滴泪从她眼里流出来。

    他的心一瞬间软下来,看她许久,许久,然后转身走到屋里。

    再出来时,他从怀里掏出两块一模一样的印章:一个上面刻着一轮弯月,一个上面刻着一轮圆日。

    这是爹娘早年的定情之物,爹亲手刻的。

    进京前,爹娘交给了他,让他要是在京里遇着喜欢的姑娘,那姑娘恰好也中意他,就把婚事定下来。

    他把那方刻着月亮的印章递过去,郑重其事地说出他今生唯一的诺言: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贺湛英,如你所愿,其实我也喜欢你。

    深深喜欢。

    只是我不敢逾越,没有胆量。

    “贺湛英,你布下天罗地网,让我一头栽进去,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

    “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有借口,把我从书房里引开。”

    宋平的愤意聚在眉心。

    “当时你说得可真好听啊:宋平,每天你读完书,必须抽出一盏茶的时间给我,我要见见你,也想和你说说话,否则我会得相思病的,相思病是治不好的。”

    卫东君:“……”

    怪不得楚姨娘在园子里见过他们几回,原来是贺湛英主动约着宋平幽会呢。

    而一盏茶的幽会时间,也正好能让贺湛年有所动作。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目的……”

    宋平忽然抬步走过来,走到贺湛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为了春闱前一天晚上,亲手送出那块掺了安神药的状元糕,然后看着我吃下去。”

    他一字一句:“这也是你的第二重罪名。”

    状元糕?

    我的天啊。

    卫东君的心,狠狠一跳。

    贺家为了不让宋平参加春闱,设计了两个办法——

    毛头负责点安神香;贺湛英负责喂宋平状元糕。

    这两个办法都是为贺湛年中举,保驾护航。

    卫东君看着面前这双血色笼罩的眼,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

    也难怪宋平在梦里,都要审判、毛头和贺湛英。

    一个是忠仆,一个是最心爱的人,偏偏这两个人,暗中齐心协力摧毁了宋平的前程。

    这事换了谁,谁能不恨。

    “那……”

    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的第三个罪名呢?”

    宋平在卫东君面前蹲下,神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了起来:“你第三个罪名,是嫁给了任中骐。”

    宋平的语气堪称平静,却让卫东君的心,再一次狠狠一跳。

    “你和任中骐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是在认识我之前,还是认识我之后?”

    卫东君:“……”

    “你为了勾搭上他,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宋平一把揪住少女的前襟:“贺湛英,你在和我花前月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不是都是任中骐啊?”

    卫东君:“……”

    宋平:“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嫁进任家,每天要对着我这个穷书生,左演一个关心,右说一声喜欢。”

    卫东君:“……”

    “贺湛英。”

    宋平突然一声大吼,“你帮着他来祸害我,这是你的第三重罪名。”

    卫东君被吼得耳朵嗡嗡直响。

    她看着面前似疯似颠的宋平,突然想到在顾氏梦境里,她和宁方生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索性咬咬牙问出来。

    “宋大人,任中骐为什么要害你?他根本不认识你是谁。”

    不认识?

    宋平猛地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直不起身,笑出了眼泪。

    最后,笑声戛然而止。

    他挑衅似的勾了下唇:“他怕我抢了他的爵位啊,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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