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陈漠北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

    以命相帮?

    许尽欢对他?

    陈漠北愣在原地,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长公主的那句话,心悸到了极点。

    “长公主……”

    哪里还有长公主的影子,陈漠北失魂落魄地出宫,回家,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刘恕己隔着墙,声音担忧,“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

    陈漠北冷冷回答。

    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事情大了。

    许尽欢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这个罪名之大,不光是他,就是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也不能随便议论。

    但今天,长公主不仅聊起了,还言之凿凿。

    由此可见,在他陈漠北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陈漠北拉开门,让侍卫备马。

    他从来不是冲动的性子,凡事谋定而后动。

    但这一回,他根本坐不住。

    上马,抽鞭,一人一马在青石路上疾驰。

    耳边是呼呼的风,脑子里却全是“以命相帮”这四个字。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长公主府问个清楚。

    哪曾想,长公主根本不见他,还让心腹婢女带了一句话给他——想过安生日子,就要学会装聋作哑。

    陈漠北气得想杀人。

    这疯女人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到头来却让他装聋作哑,安的什么心?

    一连三天,陈漠北天天来公主府。

    第四天再来,公主去了庄子上避暑。

    避暑是假。

    避他是真。

    接下来怎么办?

    当真如公主说的那样装聋作哑?

    还是,把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陈漠北犹豫了。

    理智告诉他,事情过去这么久,装聋作哑是最明智的选择。

    许尽欢已经死了,就算暗中他帮了陈家一把,那又怎么样?

    又没有人求着他帮,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就这样,陈漠北消停了几天。

    然而,就是这么几天,让他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寝食难安,什么叫朝思暮想,什么叫痛不欲生。

    许尽欢放了一把火,把自己活活烧死。

    那疯女人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把他的平静,冷静,理智统统熬干炼化,剩下的只有两个字:不甘。

    父亲打小就教育他,做人做事只需要坚守一个标准,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陈漠北活了四十几年,没干过什么有出息的事。

    但有一点,他做到了——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现在,他的良心在痛。

    再没有比这种痛,更让陈漠北感觉到害怕,惶恐,煎熬,崩溃。

    许尽欢为什么要帮他?

    他是怎么帮的?

    他为了帮陈家,真的活生生烧死了自己?

    陈漠北终于受不住,他决定要把此事,暗下查个一清二楚。

    ……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为了怕刘恕己拦,陈漠北甚至连他都瞒着。

    然而。

    真到要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从何查起。

    除了吴酸外,他甚至不知道许尽欢这些年,还和什么人来往过。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了一件事——他和许尽欢交往,聊的都是他父亲的事。

    换句话说。

    许尽欢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

    而他陈漠北,又素来自负冷漠,只要酒喝得开心,话聊得开心,就算你许尽欢迟迟不成婚,又与我陈漠北有什么关系呢!

    更要命的是。

    许尽欢通敌叛国的身份,让他根本张不了口去求证任何人。

    哪怕是吴酸。

    此刻的吴酸,已经在五城老大的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

    去向他打听,免不了要问出一系列的问题——

    当年,许尽欢为什么承认自己是倭寇的孩子?

    他是为了你吗?

    如果是,你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要是他吴酸还像二十年前一样,是个小衙役,他陈漠北用救命之恩压一压,或许还能问出个一二来。

    但现在……

    他是侯爷,吴酸是官,两人之间有一条看不见,也越不过的界线。

    这个界线,叫分寸。

    分寸拿捏得好,对他陈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分寸拿捏得不好,两败俱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漠北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但他没有打退堂鼓。

    明着查不行,那就来暗的。

    长公主多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那就暗中派人盯着。

    所有事情的起因,就是许尽欢被查出是许淼的儿子,那他就从这个起因入手。

    有哪些人,在暗中查许尽欢?

    又有哪些人,想要他死?

    最后一步棋——便是吴酸。

    吴酸才是真正倭寇的孩子,所以,他对许尽欢的死,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么,暗地里,在所有人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他会如何做?

    定下了这三步棋,陈漠北便开始了漫长而隐秘的调查。

    最先让他有挫败感的,是长公主那条线。

    长公主几乎足不出户。

    就算出门,要么是赴宴,要么是巡视自家铺面,生活没有半点波澜。

    陈漠北无奈之下,只有冒险拦上一次。

    长公主一看是他,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对你陈家不客气。”

    陈漠北铩羽而归。

    第二步棋,更是困难重重。

    许尽欢一生桀骜,树敌很多。

    而且他的身世并不难查,只要有心,刘恕己都能查到,何况朝中那些能人。

    倒是吴酸那边,略有一点收获。

    每年清明,中元,还有许尽欢的祭日,他都会往一个地方跑——项府。

    项府的当家人叫项琰,是个女工匠。

    项琰三十多了,还不曾嫁人。

    据说,许尽欢宅子的设计和修建,都是出自这个女人的手。

    陈漠北和项琰打过交道。

    自己的印章当时就是请项琰做的,这个女人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他很不喜欢。

    那么,项琰和许尽欢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每年清明,中元,还有许尽欢的祭日,吴酸会和她聚在一起?

    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悼念许尽欢,还是另有隐情?

    陈漠北暗中查了许久,就感觉在一团迷雾中打转。

    虽然费尽千辛万苦,好像是摸到一扇门,但推开那扇门,里面还是一团迷雾。

    跟鬼打墙似的。